背尸体的是谁

admin

    每天清晨半梦半醒时，都在做“白日梦”，我知道，此时正是“观”潜意识的最佳机会，便随着无念、无相的状态信马由缰。这感觉有点像李白在《梦游天姥吟留别》中的“爱谁谁”。
    可能是因为感冒，浑身乏力，便懒在床上让身体放松，暂且不予理睬，只是让自己沉浸在无任何教条、原则、知识——杂念的感受之中。就这样似睡非睡的，突然迸出一个景象：我在雕塑自己的身体，而那身体可能是塑料、石膏、橡胶或血肉……至于那个雕塑者，可能是透明的水，或空气，或只是一种设想出来的任何不可名状。
    我从这个念头伸展开来，进入逻辑推理，于是第一个跳入脑中的是罗丹的雕塑——思想者。后来又是女娲、伏羲氏、神农氏、燧人氏；然后是秦始皇兵马俑……我知道这些都是假想与设计的东西，像敦煌中的飞天，少林寺中的拳脚壁画，还有国画大师手中的水墨丹青，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在做梦一样：描述自己吗？！
    女娲甩了一些泥点子，就是人类，这不正是泥塑成人吗？至于那几个传说中的“氏”们，只不过是人类为适应自然环境而被逼出的创造力。那么，我们谁不是在设计着自己、塑造着自己呢？
    禅学里有个话头：背死尸的是谁？
    那个“谁”，便是设计者，死尸，就是现在的身体状态，或行，或坐，或立，或卧，或思想，或分别，或学习，或感受……而这一切状态，都是那个“谁”在驱使。可这个“谁”，又是听谁的呢？
    把心理学放在其中，发现“死尸”在听命于“谁”时所表达出来的所有状态，都是经验使然，而这个经验就是婴儿、童年、少年时期积累起来的决断，这些决断汇总起来，形成性格特质，让人与人之间有所不同，有所烦恼，有所误会，这就是关系。比如夫妻的背后，隐藏的却是与父母长期相处的两个孩子；与同事、领导相处时，背后隐藏的有童年时期的伙伴、兄弟姐妹、父母、老师和同学——在人际关系中，那个“谁”就是童年。而它是谁制造和设计的呢？是家庭关系，具体来说，就是父母与我的关系。心理学说：这从娘胎里就已经开始了！
    从那时起，我们开始塑造自己，从第一把泥，第一坯土，第一滴水，第一次感觉，那个“谁”诞生了！这就是生命中的身、心。可这还无法解释，因为这个“谁”究竟是从哪儿来的呢？它为什么非在这里注定，非这样不可，这种可能性是怎样促成的呢？从数学上讲，这就是概率，可这种概率又怎么解释呢？从密宗角度看，我为什么投胎于此，而不投胎它处呢？进而，我为什么投胎为人，为这种命运，这种家庭，这种环境……而不投胎于六道中的其它，或不再投胎往生呢？
    宿命论者说，这一切都是注定的。《圣经》上也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道家的老庄也强调顺其自然和认命。这是入世的态度，还是出世的抉择？
    哈哈，我感觉我的想法太多了，教条太多了，而且更可怕的是，想到上述时甚至不去问一声为什么！是的，我们从不怀疑圣人说的、老师讲的、父母做的和大家认同的，这些“从不怀疑”，不正是构成价值观这座高楼的一块块基石吗？
    躺在床上，我又一次清空念头，感受自己的呼吸。忽然，有一股“想哭”的情绪从心轮上涌，到了两肩、脖颈和脑，即将要从眼睛中释放为泪时，不知怎么回事，它凝滞了，就在头脑中被自然地化解、遣散——这个过程是那么自然，那么不经意，那么习惯，根本毋须设计、考虑，可“这又是谁干的？”我扪心自问。
    于是我想起了幼儿园的孩子，当他们受到某种想哭的暗示时，即刻会热泪盈眶，并如泣如诉地表达自己的需求和愿望。在情绪与表达之间，孩子的距离是最短的，因为，他们还没有经过大人世界的太多污染，他们就是自然，就是清纯，就是所有修道者一生所追求的境界。
    可是，当情绪与表达（泪水）之间的距离被横加阻拦时，孩子也会发生一个决断：以最快的、自己能够达到的方式将情绪内化，让它在自己的身体里“爆炸”，泪水在心里“蒸发”。又因这样做了几次后得到了父母的赏识，于是孩子就会将此成为安全感的模式之一，认为不自然才是对的，封闭和压抑才是对的。从此，他的身心开始被污染，开始远离自然！
    而这，也正是我的习惯，而且刚刚验证过了，它的确太自然了。可是，它其实并不是我的本然。
    爱因斯坦得出结论：在一定条件下，物质和能量可以相互转化。
    因此，我的“情绪们”转化为物质，就是皮肉——脑壳。
    我又扯远了！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靠什么支配的呢？难道到了父母关系这里就已经到头了吗？那可就麻烦了，因为它取决于环境，主体不是自己，这又从何修正？
    在此，我试着做了个冥想试验：先在心中将自己雕塑为现在的身躯，然后用一个锤子砸碎它，砸成粉沫，成为尘土，而只留下那个“拿着锤子的自己”。这个自己，顿时显得非常孤独、不安和混乱，它只是一个精灵，虽然不再背死尸，可它是谁，根本没有答案！
    我知道，佛法中的修行，修的就是它，因为它是心性，是本然。它的确由经验组成，也由无量的因果积累，它只是能量的汇总，可以理解成反物质，可它确是宇宙的实体，正如一滴水与大海的关系。那么，它本来无心，无业，这应该就是六祖慧能的“菩提自性本来清净”吧！
    我知道了，原来感冒都是“自己”的选择，让身体在周末放松，排遣垃圾，体现为病休状。这就是所谓的“星期天综合症”。于是，再回忆那个曾经被雕刻的自己，如果是石膏像，那么《心经》便成立了。当然是“五蕴皆空”了，当然是“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了，当然是“无色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那么，谁不是行尸走肉？还有什么六道不六道的，当下何处？一目了然！
    心性因经验，因贪念，塑造出一个血肉之躯，它正在造着以后的果，而它的当下也取决于前面的因——因果链，形成大千世界中的我们，以及我们的这个、那个……
    记得这样一个故事，佛陀走在路上时，对面奔来一只狂象，所有人都被吓得四处躲闪，而佛陀立于路中，看着它迎面冲来。可奇怪的是，狂象在佛陀面前突然“刹住车”，乖乖地伏身跪拜，佛陀伸手摸着它的头，就像父亲对孩子……
    有时候人们不理解公案中的故事，只认为那都是传说和童话。其实，正是因为自己认为的真实，其它的才会“假”。如果你真的因为真实而开心、自在，那么也算数；可如果这些所谓的真实和原则都没有给你带来实惠，你却仍然抱着它们不放，那么到底谁真，谁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