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记得早在1983年的春晚,李谷一的一曲《乡恋》,一夜唱遍大江南北,也因此,这首源自纪录片《三峡传说》(1979年)的抒情歌曲,被称为中国通俗唱法(当时被称为“气唱”)的第一支歌。 就像当今的小沈阳一样,顿时,不同的声音在各大媒体中纷至沓来,有说好的,有说坏的,有开心的,有担忧的……。 同样,当流行歌曲一夜间唱遍大街小巷的时候,当时的一些学院派的,以民族唱法为主体的歌唱家们,对这种气声唱法颇为反感,他们说,这种歌曲根本无法称之为音乐,许多歌手既没有声乐基础,又没有音乐知识,有些甚至没经过任何的音乐院校,也没受到过音乐大师的点化。用他们的话说,倒是把一些伤风败俗的动作,以及一些被神圣的艺术所不齿的穿着打扮带进了本来应该庄严的舞台…… 最有趣的,是那么多年轻人,特别是被当时的人称作“二溜子”的一些无业青年,他们也操起了吉他,学着那些通俗歌手的表情,在街头巷尾弹唱起了那一首首《军港之夜》、《月光迪斯科》和《三月里的小雨》…… 这似乎就更给中国的音乐界抹黑了,然而现实更令那些老歌手们头疼,就是群众也不听话了,特别是年轻人和在校学生,从他们的嘴里,听不见老一辈引以为荣的民族歌曲,或伴随他们走过征程岁月的革命歌曲、样板戏,而是港台流行歌曲、校园歌曲和那些只讲气声,不讲发声的通俗歌曲。 但他们可是我们的下一代呀,是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呀!有一位父母单位的老同志说过,“我们的头脑不被无产阶级占领,就会被资产阶级占领。特别是这些年轻人,必须对他们进行洗脑,否则将来把大旗交到他们手里,那还了得?” 然而,社会发展至今,通俗歌曲仍然大行其道,改革开放有条不紊地进行,地球仍然绕着太阳转,中国健儿仍然在奥运会上勇夺金牌,不同的是,马路上再也看不到自行车如蚂蚁般拥挤,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全世界所有的名牌汽车被中国企业的同化;还有大街上统一的制服和发型早已经被青春靓丽的时装所替代。 说实话,有些老人太不了解自己的民族了,别看他们根红苗正到极点,但他们过于偏执,恪守于自我的观念及时代的教条之中,在不知不觉中阻碍着生产力的发展。他们可能不太了解历史,几千年来,只有华夏同化海外的,从没听说过被外族同化的,中国人免疫力极强,强到什么程度?强到所有外来的东西,中国人都有本事把它们变成对自己有用,让自己使得顺手的东西,而且,还名正言顺,不夺不抢。 比如汽车,长春、上海、广州、武汉等几个大国企,用几年“娶”了世界上一半多的“汽车新娘”并生了“孩子”——每辆车上都有父亲和母亲的姓氏。几年下来,马路便成了这些“孩子”的天下,而且这些混血儿好象更讨人喜欢,修起来方便,身价也为大多数人所接受。 是的,没有什么再比广大人民群众的接受更重要了,在此,我再一次深感于“三个代表”中的精髓,我不是政治家,也不是党员,可我们这一代人,没有人不知道走群众路线的好处。换言之,无论是什么新鲜事物,生与死的界限就在于它是否走了群众路线。 比如那些流行歌曲,它就是走了群众路线。因为当年正值人们从政治运动中解脱出来,每个人都急于呼吸到自由、清新的空气,大家想唱歌,想表达自己的情绪,而且绝大多数人没有音乐基础,这不能怪他们,连基本的学业都没有条件完成的年代,怎么可能会登堂入室地去学钢琴,在口号声满天飞的岁月中,怎么可能去静下心来欣赏歌剧?因此,普及和通俗的歌曲便一下子为广大群众所接受,而且有些歌曲也唱出了他们的心声。 二 前几日看到媒体上有些专家在为目前的心理咨询业担忧。他们说,心理咨询本来是非常严谨而保密性很强的专业性工作,却在电视媒体上大为曝光,这本身就违背了心理咨询的职业规范。因此,所有在媒体上走红的心理医生,都没有成为业内认可的心理学家。 另外,社会上的心理咨询师参差不齐,有的地区甚至打出“心理咨询师,下岗工人的最佳就业机会”。专家们说,心理咨询是何等的严谨与规范,在美国,这个行业必须由从业数年以上,并具有硕士和博士的人从事,然而在我国,它却成为了一种就业机会,一种人人可行的生存手段。 总之,把专家们的话翻译过来,就是“目前的心理咨询业不成体统”,一在抨击媒体的不负责,二在指责考试制度的不完善。 其实早在两年多前,我也特别反感把心理咨询类节目搬上电视,因为父母均为医生,从小我便能感受到治病救人的严肃性的规范性,在接触心理学后,自然感到它的治疗本质,其实与外科手术无异,与“望、闻、问、切”无异。那么,它就好比是在无影灯下为人做手术,那么,这种手术怎么可能允许外人,包括主持人在一边指手画脚呢? 由此看来,电视上曝光心理咨询,就好比把外科手术录下来,或者是把妇科生产录下来,甚至是把科学试验录下来,而且带有一定的设计性(导演交待)。这哪里还具备科学事业起码的严谨性?更何况,心理咨询业的性质,就包括着案主大量的隐私与心理疾病,是比五脏六腑的炎症都更难看的隐患和病造。 把它搬上银幕,无异于曝光隐私,让心理治疗为媒体效益服务。可专家说了,这有悖于职业规范。这可就两难了,当初,我们这些年轻人受家庭影响,也特别看不惯主持人的干预,以及将案主的问题曝光于天下,呈现于所有人的面前。 再看看那些流行歌曲吧,当初专家也说了,那不是音乐,是垃圾,是西方社会腐朽堕落的精神鸦片。而且,不是也有一批无业青年也追过此风吗?这多象有些人描述的“下岗工人也可成为心理咨询师”。 再看看那些国学讲座吧,那么严谨的学科也被《百家讲坛》翻译成白话文。有记者问过余光中先生:“您在自己的著作中讲过,说‘大众不懂文学’,如果是这样,那您的作品因何会被那么多大众所认可、喜爱?” 余老笑答:“是的,我是说过大众不懂文学,可还有小众呀。再者说,从小众到大众,就像把莎士比亚的作品翻译成中文一样,如果让中国人了解莎翁,改编成中国人能够接受的形式不就行了……?” 记得有一次,周恩来总理陪同外宾看中国的《梁祝》,外宾看不懂,便问翻译是什么意思,翻译再流利的外语也无法使外宾满意。于是总理只是笑着指指台上,说了一句:“这就是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外宾当即点头,津津有味地欣赏起来。 与其说是总理的外交水平高明,不如说总理的心态平和,他知道没有必要非让外宾像中国人一样非明白《梁祝》的细节不可,只是随顺对方的接受能力,这样双方都不会有压力,而且,这就是总理一再强调的外交政策:求同存异! 心理学源自西方,是个好东西,中国人也知道它对精神文明的发展有益处。然而,它的门槛儿太高,就像音乐中的美声和民族唱法所要求的基础一样,没有几个人理解得了,参与得了。可十几亿人的大国,大多数人参与不了,了解不得,那它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再者说,多年的习惯,使得老百姓最直接的接受方式,过去是广播,现在是电视,如果不通过这个渠道呈现好东西,而等着大部分没接触过心理学、拿不起高昂的咨询费(并且不在医保之内)的老百姓坦然接受,像上医院看病一样,去做心理咨询,在中国,起码在目前是不太现实的。 大多数人,对心理咨询,包括心理学还是一种陌生和新鲜的感觉,这种感觉,媒体知道,他们之所以称之为媒体,主要工作就是把上边的政策和下边的愿望衔接起来,把一些有用的,但不太适应国情的东西,“翻译”成能够为大多数人理解和接受的东西,是洋为中用和政策落实的加工厂,是稳定大局最有效的保障机构。 如果心理学不在此呈现,这种高等的意识便很难进入千家万户。再者说,大多数从事心理学的专业人士,一般都不具备,也不太可能具备宣传推广和商业意识,这就像医院的主治医师一般不太可能兼任办公室主任一样,搞业务的科学家们,拿不出更多的精力来搞普法教育。特别是在现今的中国,发展那么快,如果沿用欧美的那种心理咨询模式,那就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经济发展及人文教育、素质也要配套。 显然,那是不现实的,中国就应该有中国的做法,有些看似不太符合常规的,不那么规范的,如果它被大多数人所接受,那么它在此地就是合理的、必要的。 李小龙初到美国时,不是也有那么多武术家说他欺师悖祖吗?因为他把不外传的咏春拳教给外国人,可如果没有他的“违反常规”,外国人恐怕永远不知道中国功夫。 少林功夫的响誉天下,并非只是因为“十三棍僧救过唐王”,它之所以成为了全人类的宝贵财富,缘于那些俗家弟子,是他们打破了“传内不传外”的寺规,顶着千百年来的教条压力,才使中华武术真正地走向世界。 蒋经国先生有一次在台湾考察,发现一种苹果非常好吃,便问身边的随从为什么不在台湾本地种植。随从说,专家研究过,发现这种苹果不适合台湾水土。蒋经国先生笑了笑,要求他们试着种植,几年后看看结果再说。果然,这种苹果在台湾种植成功,从此,台湾人民再也不用吃进口的苹果了。蒋经国先生听说后笑了笑,说出了那句名言:“千古成功在一试!” 是呀,就连我们的古人也说过“不拘一格降人才”,东西好不好,能不能为广大人民接受,试一试不就知道了吗?当然,在试验的过程中,肯定有诸多看似不合理、欠规范和不尽人意之处,然而,如果不冒险去尝试,便什么都得不到。 心理咨询业的本土化历程,当然首先要感谢于那些“冒专家之大不韪”的媒体人士及媒体心理嘉宾,他们就像李小龙,就像少林的俗家弟子,为了将心理学推广至民间,勇于承担责任,就像周总理对外宾说“这就是中国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他们只是在做着一项工作:让人们知道有心理学这回事,让心理咨询和观众混个脸熟,培养国人对心理学的认识,把陌生变成熟知和热门。 他们没有被评为心理学家,因为他们违反了心理咨询的固有常规,然而他们把心理学这个概念呈现予媒体,并翻译为百姓能够接受的常识,他们功德无量,相信历史会记住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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